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k8凯发天生赢家一触即发烽火连三月 张梅:琼芳客栈(选读)

发布时间:2024-01-18 20:47:25    次浏览

  k8凯发广州这座城市有许多被命名的山岗,望岗k8凯发天生赢家一触即发、神岗、员岗、钱岗、宝岗、坪岗、杨梅岗、南门岗、瓦窑岗、竹山岗、旺岗、河边岗、米岗、大象岗、石榴岗、七星岗、太和岗……还有坐拥纯阳观的漱珠岗。这些大小不一的山岗分布在珠江千姿百态的河涌上,它们与河涌并为连理,遥遥相望。可偏偏琼芳客栈所在的这座山岗是座无名岗。

  无名岗的所在地叫聚龙坊,七八座石桥从陆地伸向籍籍无名的山岗,错落有致的房子突显琼芳客栈的孤立无援。这片土地的开发者是珠海的开明地主陈四眼,他在离聚龙坊不远的十三行做了笔生意发了财,兴高采烈地坐着龙头船准备去南海沙头吃鱼生。当他唱着“月光光照地堂”的小曲经过聚龙坊时,前面的河涌水面无端端地腾起一条龙。这条龙是由水气和雾气聚集而成,在涌面上自由自在地游荡,灵活的身体左右逢源。陈四眼出神地看着这条龙,旋即找了一个小码头上岸,并且很快消失在了黄昏的雾气中。

  曙光初现,“扎脚胜”林老板一身金光闪闪的行头,威风凛凛地站在红船的船头。初升的太阳光打在他身上,照亮了他有点变形的脸。为了庆祝这个光荣的日子,他身着排金绣蓝地大扣男武将装束,铠甲身绣满鱼鳞纹样,扣身绣有虎头、双龙戏珠图案,背上插有四面背旗,腰上系一条红色威风带,脚下是那双天蓝色流苏舞鞋,正踮着脚尖站在船头。

  香山冯家在收回地契后并没有食言,按照林老板的要求给他打造了一艘戏船。按照戏行规例,戏船应设两艘,其一为“天艇”,另一艘则曰“地艇”,“柜台”人员、生、旦、净、末等文角,均住天艇;武生、小武、六分、大花面等武角,均住地艇。两艇大小、设备大体相同,船头装有自卫用的土炮,地艇装有艺人练武的“木人桩”。船上各个床位,都有特定的名称,两艘戏船都上了红漆,是名副其实的“红船”。虽然冯家只答应为他造一艘“天艇”,但林老板已经很高兴了,只是多请冯家在船尾装了给艺人练武的“木人桩”。

  因为冯碧玉的一时冲动白得了一艘戏船,他乐翻了天,对碧玉和佩儿加倍地好,对旁人说这两个女娃娃是来还债的,不是来讨债的。开航前,他还请书生帮戏班写了一副对联——“江湖河海澄波浪,达道逍遥远近游。”林老板郑重其事地将联子贴在了红通通的船头。

  阳光渐渐把河道照得通亮,这时他才惊讶地看到河道里已经停泊了无数艘红船。但他毫无畏惧,反倒充满了勇气。这种英雄气概使得他的眼袋都鼓了起来,活像一尊雕塑屹立船头。

  佩儿指着“扎脚胜”脚上的鞋子,惊叫起来:“太漂亮了,这么漂亮的鞋子!”她弯下腰,用手去脱林老板脚下那双有天蓝色流苏的鞋子。而天蓝色的鞋子在主人的驱使下轻轻地划了一个小圈,佩儿被晃,一坐到了甲板上。

  船舱里陆续走出一些演员,揉着眼睛,半睡半醒地走到林老板的身后,对于他们来说,两天的航行是难得的休息。按照计划,他们要在佛山上岸,休整几天,然后换上花尾渡去广州。

  在黑漆漆的夜晚,林老板听到一条鲸鱼敲门的声音。“绝对是鲸鱼”,他对那些胆敢来质疑他的人斩钉截铁地说道。那些人说,难道不是龙趸吗?或者是老虎斑?又或者是东星斑?又或者是濑尿虾?又或者是龙虾?他们越说越多,越说越激动,一时把所有大海里的动物的名字都说了一遍。

  在寂静中,河道的深处传来一声叹息k8凯发天生赢家一触即发,但只有林老板听到。他兴奋地指着混浊的河水说:“听到没有,你们难道没有听到吗?”所有人都摇头,没有听到任何声音,但他们只能相信眼前这个仿佛丧失了理智的人。伴随着焦虑,他的眼袋越来越大,耳朵也越拉越长。

  昨天晚上,戏船经过一片茂密的海底椰树林,椰树长长的叶子刮着走得慢吞吞的船板,发出“哗哗”的声响。船尾是柴舱,炊事七人在里面睡觉。半夜,一个炊事醒了,想去屙尿。厕所在船舱里面,他进去先要经过大姑神位,而后是水牌和柜台办事处,明天排戏的人名写在水牌上,还要经过水舱和好几个上下高低的铺位,出外谋生的人特别讲究风水,前舱里还设青龙和白虎位。炊事晚上要解手,几乎要穿过整艘红船。为了避免这样的麻烦,好多床位都摆有夜壶。这时的船已经停下来了,椰树叶被风吹着刮到船身,发出轻微的沙沙声。这声音是如此好听,似是某人在婉转低吟,炊事都听得入迷了,进而忘记了内急,也忘记了穿行。他坐在大姑的神位前,只有这位保佑他们的女神面前还亮着一盏油灯,照亮了被擦洗得干干净净的木地板。恍惚间,他好像听到了远处有人在唱木鱼歌,声音一会儿清晰,一会儿朦胧,像是一位男子在唱木鱼歌《除却了阿九》:

  炊事听到这里k8凯发天生赢家一触即发,想起某日遇到的一个姑娘,两眼无神。身后的泥塑大姑低垂的双眼突然睁开,整艘红船微微地颤动了一下。炊事赶紧转过身去,却什么也没看见。

  木鱼歌声渐走渐远,风又吹得椰树沙沙作响。佩儿突然从上铺跳下来,嘴里喊着:“师傅,师傅!”一边喊一边往外跑。碧玉也醒了,连忙起床跟着佩儿跑,看见佩儿灵活地在迷宫似的舱室间来回穿行,但奇怪的是,她并不是往离自己舱位近的船头跑,而是跑向船尾,这样,就要经过更多更复杂的房间。

  碧玉跟在她后面,气喘吁吁,一直追到船尾,看到佩儿站在练武桩旁边,一脸无奈地看着茫茫黑夜。

  眼见佩儿那魂不守舍的样子,碧玉巴不得化身成她的师傅,站在她的面前,让她高兴一点。

  佩儿继续说:“不知师傅的木鱼鼓会不会给人偷了,不过他时时挂在脖子上的。”

  当轮船发出沉闷的鸣笛声慢悠悠地靠近天字码头的时候,天空也逐渐亮了起来。冯雪秋伏在轮船的栏杆上,注视越来越近的广州城。江面开阔,此时的城市还是一片灰蒙蒙,两岸都是些低矮的建筑,初升的太阳也有气无力,并无一丝活泼与灵动。一时间,广州城在雪秋的眼里,就像一只匍匐在大地上的灰色巨龟,寿命虽然已经很长,但是沉闷、无趣,冯雪秋甚至能听到它呼吸的声音。巨龟对这艘船的到来心怀敌意和警惕,伸出头,眼睛半闭着,不时露出深山老道的犀利目光。码头越来越清晰,岸上传来了阵阵乐声。冯雪秋心里一震,难道船上有什么重要人物?

  经过两个晚上的航行,冯雪秋突然蜕变成一个职业革命家。他精神焕发,目光炯炯。

  梁幼瑛此时也伏在栏杆上,默默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省城。一阵江风吹了过来,把她头上的帽子吹落在地。她正准备弯腰去捡,那位把头等舱让给她的绅士却提前一步把的帽子递了给她。幼瑛不知为什么脸就红了,她向这个英俊的男人道谢。他低下头,伏在她的耳边声音小但很清楚地说:“肚子里的东西要小心呵。”

  姑姑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她的身边,压低着声音问她:“刚才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?”

  幼瑛抬头看着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姑姑,顿时心乱如麻。眼前是愈发迫近的省城,而在澳门码头上船时的干劲正一丝丝地从身上溜走,她不禁用手托住绑在肚子上那沉甸甸的包袱。姑姑在她耳边说:“不要紧张,有我在呢。”

  她信任地看着姑姑,再次注意到她一头乌发上深红色的鸡蛋花,在花朵的映衬下,姑姑的肤色愈发雪白,一点也不像是从马来西亚回来的人。幼瑛从小就倾慕皮肤白的人,在澳门看见那些皮肤雪白的葡国女性,就觉得自己又瘦又黑,像个丫环一样。一时间,她为自己有这样一个皮肤雪白的姑姑而感到自豪。

  汽笛又拉响了,缓慢而悠长。姑姑注视着码头,自言自语地说:“我是第一次到广州呢。你呢?”她问幼瑛,幼瑛点点头说:“我也是。”

  昨天,晚上船身在不断地颠簸,本来雪秋就没有睡得太沉,清醒地盯着黑黢黢的夜。一片黑暗中,他看到对面床铺上的中年妇人俨然不在,微弱的月光下,留在床铺上的深红色的鸡蛋花闪着异样的光。他看着那朵花,正在思索着那个神秘妇人去了哪里,下铺的连如也醒了。他们同时探出头来,一同发问:“她去了哪里?”

  原来,连如和雪秋一样,也是注意到了对面上铺的妇人。雪秋从上铺下来,和连如一起坐在床上。连如喃喃地说:“月黑风高,神出鬼没。”两人的手,紧紧握在一起。在黑夜中,他们好像听到有很多的脚步声,甚至能听到衣服在空气中摩擦的声响。两个年轻人坐在那里心惊胆战,甚至有点担心对床的妇人,想她快点回来。

  就在这个时候,大片大片的闪电把海面照得亮晃晃的。这巨大的亮光一下子吸引住了他们,不仅照亮了黑漆漆的海面,也照亮了两个年轻人的心灵。他们把脸贴在窗玻璃上,目不转晴地看着被闪电照亮的海面,太美了。大自然的神奇使他们心悦诚服。等这一幕结束,天空好像也疲倦了,光芒随之消失,海面重归寂静。

  这是赵连如第一次在黑夜中见证大海的美。虽然从小生长在海边,每逢电闪雷鸣时,大人都告诫她们留在屋里不能外出。“外面有魔鬼,会抓小孩的。”大人总是这样说。对于成年人来说,黑夜中的大海深不可测,多变且易怒。那些回不来的人,都是在晚上被抓走的。在斗门的时候,晚上一家人吃饭,吃着咸鱼,大人们就会讲一些海上的故事,讲到珠海、澳门一带,他们就会说都没有斗门好。在他们眼里,家乡肯定是最好的。

  一阵深深的倦意袭来,两人像是为了看完一场精彩的演出而消耗了太多精力,累了,相依着沉沉入睡。

  当他们再次看到那个神秘妇人时,天已经大亮。他们看到妇人和梁幼瑛并排伏在栏杆上。雪秋诧异地问连如:“她们认识?”连如摇摇头,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她和梁幼瑛在学校也只是点头之交,平日里没有过多来往,只是在加入“同盟会”的那天晚上正式打过招呼。连如只知道她是新会人,因为常听她讲自己是梁启超先生的同族。

  只是那个一身香云纱的美艳妇人,他们同时看到了那朵深红色的鸡蛋花稳稳地插在她如云的乌发里。

  革命党人在制订“大闹广昌隆”计划时,把冯雪秋设定为整个行动中的唯一男生,也就是戏中的男主角——潦倒商人赵恒安。赵连如是躲进赵恒安手中黑伞的复仇女鬼。姑姑是琼芳客栈的女老板,梁幼瑛是女老板的佣人。碧玉和佩儿因为在林家戏班里的“大闹广昌隆”有角色,在这里就只是群众演员。

  因为戏的开场是男主角来到琼芳客栈,所以两班人马下了船就要去位于聚龙里的琼芳客栈。

  跟他们交代任务的革命党人,脸上蒙着一层黑纱,仅仅露出两只眼睛,眼神坚毅。线人告诉他们,只要听到“琼芳客栈”四个字,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行动和接触。

  他感到有些摇晃,连忙拉住赵连如的手问:“你觉得晕吗?你觉得摇晃么?大概是我们坐船时间长了。”在晃荡中,广州大小不一的河涌,各种形状的石桥、拱桥,还有蜂拥而至的乌蓬船出现在他的视域里,装着满船的芭蕉和莲藕,要去一个叫做“三角市”的地方交易。连如一时间被眼前的各种画面震慑住了,这种似曾相识的场景有点像她的家乡——斗门。不同的是,广州的河涌都是在各种楼房中穿行的。广州真实美极了,幅员辽阔。雪秋一再觉得这座巨大的城市在不断地浮动,这些城墙,还有那些商铺,都在他眼前轻轻地摇晃。他爱上了这“动荡”的城市。

  在这种心情的驱使下,浮动的广州也慢慢安静下来。他们的脚重新回到了坚实的大地。只见那个戴着深红色鸡蛋花的神秘妇人,挽着侄女梁幼瑛的手,大摇大摆地登上了一架尊贵的马车。士兵们殷勤地为她俩安置行李。梁幼瑛的肚子高高隆起,雪秋知道里面藏有七把手枪。码头上的军官和士兵,并不是听闻消息来抓革命党的,只是为了迎接那个身世莫测的妇人。

  广州的太阳跟澳门的不一样,广州的空气也跟澳门的不一样。澳门虽然靠海,但空气里没有广州的潮湿和闷热。广州好像到处都是潮乎乎的。雪秋和连如拉着手,手心都出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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